門關上後，辦公室裏再度陷入詭異的安靜中。

喬熠宵早已忘記來此處的初衷，滿腦袋都是剛剛莫照那番言辭，那樣匪夷所思，卻又讓他無端相信，這的確是莫照能夠做出的事。

莫照也未再與他說話。

小趙走得快，回來得也快。很快便又再度敲門走進來，手裏拎著兩袋子飲料，走進來，先是笑著將找得的零錢放到莫照桌上，又拿出來一杯飲料道：“莫處，我幫您買了馥芮白。”

“感謝。”

“不用謝啦，莫處今晚有時間嗎？我想請大家一起吃個飯呢，您也來吧。”

一聽這話，喬熠宵精神一振，他多希望，莫照今晚和那些人出去吃飯。

莫照卻是笑著拒絕道：“不好意思，沒有時間。”

小趙其實挺單純的，情緒均寫在臉上，滿臉失望，卻還是揚起笑臉，“那好吧，下次啦。”說完依依不舍地準備離去，回身看到喬熠宵，想到還有他一杯飲料呢，背對著莫照就朝他翻了個白眼。

喬熠宵此刻哪還有閑工夫去管她？他低著頭正為莫照不出去吃晚飯而失望，根本都沒看到那個白眼。

小趙走到他跟前，放下一杯飲料，“給你的。”說完走到門邊上，又笑靨如花地回頭朝莫照甜甜道：“莫處，我先回去工作啦。”

“好。”莫照微笑。

門剛關上，莫照便出聲道：“別喝。”

喬熠宵正發呆，想東想西，聽聞這話，擡頭看了他一眼。

“冰的，而且不健康，不許喝。”

喬熠宵就看了眼茶幾上的飲料，的確是冰的，他能理解那小趙看他不順眼故意給他買冰的。但莫照這話就過分了，這飲料好歹也要三十多塊錢一杯，他媽的別人能喝，就他不能喝？！！

他喬熠宵哪裏比別人高貴了？

不讓他喝，他偏偏要喝！

他拿起來就狠狠吸了幾口，果然透心涼，涼得嗓子一陣難受，卻還是咽了下去。喝完，他還特地擡頭瞪了莫照一眼。

莫照也看著他，隨後站起來，大步走到他面前，彎腰拿過他手裏冰涼的飲料。

喬熠宵死死拽著不願意松，擡頭還瞪著他。

莫照用力搶了過去，回頭就扔到了垃圾桶裏。

喬熠宵準備再去垃圾桶裏把那飲料拿出來，他就要喝，他還要喝得幹幹凈凈！這時，他的手機響了起來，他置之不理。莫照卻伸手從他口袋裏拿出手機，看了眼來電顯示，再看了眼喬熠宵。

當著他的面，莫照接起了電話。

到下課時間了，萬靈過來接人，結果人沒接到，人家班長還說一個多小時前，喬熠宵同學就走了。

這還得了？

先不談萬靈的職業道德，近來她與喬熠宵的關系也日漸和睦起來。她也知道，做小情人這一行當的，或多或少心理都有點問題。有人是心甘情願，但喬熠宵這樣的，她一看就知道不是。聽聞課都不上就走了，她真怕喬熠宵出事，更怕喬熠宵逃了，立刻就給他打電話。

電話倒是通得快，她急切地問道：“你在哪裏？！！！”因為說得急，她平常與喬熠宵說話也說慣了，此刻聽起來仿佛質問一般。

莫照立刻就不滿地皺起了眉頭。

萬靈見他不說話，更叫焦急地問：“你到底在哪裏呀？我去接你啊！”

“他在我這裏。”莫照這時才說話。

“呃。”萬靈楞住了，一個從來沒有聽過的聲音，但她立刻就知道那是誰了。

“他上課的時候，你沒有在外面陪著嗎？”

“沒有……”萬靈小聲地說。

“為什麽。”

“……”萬靈不知道如何回答，這其實真不怪萬靈。這要上課，再在外面跟著，不就跟看犯人似的了？她頓時覺得喬熠宵這個金主好可怕，難怪喬熠宵整日那副不開心的模樣。

“你找高銘，讓他再給你三個月的薪水。”莫照說完掛了電話。

萬靈在另一側直接傻住了，站在已經無人的走廊裏，任秋風來回吹了個遍。

所以，她是被炒了？

喬熠宵低著頭，心想莫大處長好生威風啊！！！恨不得直接踹他一腳，直接踹他的肚子。

莫照把手機放回喬熠宵的口袋，“這個助理不好，難怪你不喜歡，我給你換更好的。以後好好陪你上課。”

“……”喬熠宵聽明白了最後一句。

莫照回到辦公桌後繼續辦公。

喬熠宵發現了，莫照私事與公事分得很開，即便幾分鐘前發生了那麽一系列事情。他此刻還是埋首在工作間，似乎毫不受影響。

可能因為那杯冰涼的飲料，這麽一刺激，他漸漸緩過神來。卻還是盯著茶幾旁，垃圾桶裏那只喝了幾口的飲料發呆。

這時，門再次被敲響。

“請進。”莫照再說。

突然之間，喬熠宵覺得莫照也挺累的，一天說“請進”就不知道要說多少遍吧？

進來的是打掃衛生的阿姨，打了聲招呼，便麻利地收拾了起來，將散了一地的書撿起來，利落地在書櫃裏重新擺放好。

她忙碌的時候，喬熠宵就看著她忙碌。

看著那些被他砸出去的書，再一一被撿回去。

阿姨朝他笑了笑，又將茶幾推回原位，喬熠宵站起來幫了她一手。

“謝謝。”阿姨與他道了謝，又跟莫照說了再見，才關門離去。

喬熠宵再次無所事事起來，坐回沙發裏發呆。

莫照卻再也沒有擡頭看他一眼。

如今已是深秋，過了五點，天色便已漸晚。

喬熠宵也終於冷靜了下來，他覺得他與莫照之間還是有談判的餘地的。只不過他來時因為憤怒，態度不太對，當著人面就踹門，的確不太好，況且這還是政府單位。

想要與人商量事情，就先要擺出正確的態度。

他態度不好，莫照自然態度也不會好。

所以莫照才會說出那些話。

他不相信，莫照會有那些可怕的想法。

他跟著莫照走出辦公大樓的時候，幾乎已經沒人了。

莫照加班了大約一個小時。

喬熠宵坐在那裏想著如何與莫照談判的同時，也眼睜睜地看著莫照如何加班。莫照不是浪費時間摸魚，是真的一直在忙碌。

他看得都皺起了眉頭。

你要說莫照這個人惡心，他是惡心。可是有時，很多行為又讓你不得不欽佩他，就沖他這份工作態度。興許莫照註定了是要成大事的人，但凡能成事者，大多偏執與認真，甚至還有點變態。偏偏這些，莫照全部都有。

喬熠宵也覺得自己比較玄幻，前一刻，恨他恨得狠，這一刻卻又佩服他的工作態度。

他冷著臉，坐進莫照的車。

與上次一樣，莫照又是特地搖下車窗，與門衛們一一道別，才開車離去。

兩人一路無話。

到了小區停車場的時候，莫照剛要下車，喬熠宵開口：“我們談談吧。”

莫照看了他一眼，到底說了聲：“好。”

喬熠宵莫名松了口氣。不想承認，但他的確怕莫照。

莫照打開909他自己家的門，讓開身子，示意喬熠宵進去。

喬熠宵猶豫了下，走了進去。其實他從來沒有仔細打量過這間房子，他只記得這間房子裏只有無盡的黑色。以及他最痛苦的第一次便是在這裏發生的，這些均使得他本能排斥這裏。

但現在為了上學的事，他也顧不得了。

他彎腰正要換鞋，莫照打橫將他抱了起來。

他嚇地大聲問道：“你要幹什麽？！”

莫照卻是將他放到了沙發上，替他解開鞋帶，脫了鞋。喬熠宵有潔癖，其實他的腳並無異味，但這樣的行為讓他無端的尷尬起來。他力氣敵不過莫照，鞋子脫了之後，飛快地將兩只腳縮了回來。

莫照面無表情地將鞋子放回去，再去洗了手，走到他身邊坐好，問他：“談什麽？”

當然是談上學的事！

但是喬熠宵知道莫照現在心情不大好，並不能直接就說這個。他想了想，決定打親情牌，他便說道：“我們家以前有一家廣告公司。其實最開始我們家就是做燈具生意的，或者說，我外公家是做燈具生意的，我外婆很早就去了。我媽媽正經讀了大學，在那個時候十分不容易，她當時可以留在外面做老師，但她還是回家了，因為舍不得我外公。”說到此處，喬熠宵隱隱覺得自己想打親情牌不假，但本意並不想說這麽詳細的，也不該說得這樣仔細，這與他的初衷不符，他並不想將家事告知外人。

但已經許久，他未曾與人談起過他的媽媽，他的外公。這個世界上唯二真的愛他的人。他不知不覺地繼續說道：“我媽畢業回來後，說總是賣燈是沒有大發展的。便開始聯系街上的店面，給他們設計獨有的燈箱，燈箱你知道是什麽的吧？”喬熠宵問莫照，卻又根本不在意莫照的答案，他比劃著說：“那時我們小城市根本沒人願意做這個，我媽媽說破了嘴才勸動一戶人家願意用我媽媽設計的燈箱。後來——後來效果很好，我媽媽就這樣賺到了人生最多的第一筆錢。”

他望著小茶幾上的杯子，臉上隱隱帶著幾分懷念，“後來別人瞧見我家賺錢，紛紛跟著做這個，我媽做的卻比任何一個人家都好看，生意是我們家那兒最好的。再後來，我們家又開了個印刷店，專門給人設計名片、廣告牌。當時市裏宣傳部一個領導覺得我們家設計的海報特別好看，市裏有次一個活動，設計便交給了我媽媽去做——那件事情辦完之後，我們家就出名了，我媽說這樣左邊一個小作坊，右邊一個小作坊沒有意思，便並了起來，開了我們市裏第一家廣告公司。

那是我們市裏最好的廣告公司，是我見過的最好的廣告公司。”

喬熠宵說著說著，已經完全忘記了他說這番話的初衷，以及他今天過來找莫照的初衷，他的眼圈漸漸紅了起來，低聲說道：“公司成立沒幾年，我外公辛苦了大半輩子，身體就漸漸不行了。臨終前，把我媽媽嫁給了他最得意的後生，這個後生，是我的爸爸。”

他低頭頓了片刻，又說道：“不，他不是我爸爸，那只是個畜生罷了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 嗯，那公司其實是喬熠宵他媽的，家裏財產基本也是喬熠宵他媽的。所以他到底經歷了什麽，你們懂的。他爸爸跟那個小三，惡心到我都不想說出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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